【法學科目解題】
善意受讓制度之適用與競合
◎王知行
壹、善意受讓制度之適用範圍及法律依據
一、物權
(一)不動產物權──民法第769-1條
(二)動產物權
1.所有權──民法第801條且同時符合第948條。
2.質權──民法第886條且同時符合第948條。
3.留置權──民法第928條
4.小結：留置權在舊法下債權人僅得留置「債務人」之動產；若債權人欲留置非債務人之財產時，須透過類推適用民法第886條及第948條規定。而在新法下，留置權之標的已不限於債務人之動產，而及於「他人」之動產，因而有善意取得之適用；然而，民法第928條之立法方式與第801條、第886條有所不同，可能會產生若留置之他人動產屬盜贓、遺失物時，是否仍有民法第949條至第951條適用之爭議。
二、債權讓與──我國民法債權讓與並無善意受讓制度之適用
由於債權一經讓與合意，即發生類似物權處分之效力；因而在債權讓與之情形，並無如物權之外在表徵存在，故無公示原則與公信原則之適用，自無善意受讓制度之適用。
貳、善意受讓與意思表示瑕疵
一、意思表示瑕疵中保護善意第三人之規定
(一)虛偽意思表示：善意第三人受保護
依民法第87條第1項但書，通謀虛偽之意思表示，在表意人與相對人之間雖為無效，但不得以其無效對抗善意第三人。所謂不得以其無效對抗善意第三人，乃係指第三人可主張系爭意思表示為有效，亦得主張系爭意思表示為無效。
又所謂「第三人」並不包括當事人之概括繼承人，亦不包含利益第三人契約之受益人。至於是否包括善意之承租人，則容有爭議：實務及王澤鑑教授採否定見解，蓋承租人對於租賃物並未取得財產上之權利義務，且承租人與相對人(出租人)之租賃契約仍屬有效，非交易安全所欲加以保護之範圍；而林誠二教授則採肯定見解，蓋若使承租人得主張適用第87條第1項但書，則相對人對表意人屬有權占有，承租人對相對人為有權占有，透過占有連鎖理論，承租人即得對表意人主張有權占有，有適用該條但書之實益存在。
而單獨虛偽意思表示依第86條，若單獨虛偽意思表示之情形為相對人所明知時，其意思表示無效。依通說之見解，於此種情況亦應類推適用民法第87條第1項但書，不得以其無效對抗善意第三人。
(二)詐欺與脅迫：善意第三人於前者受保護，於後者不受保護
因詐欺或脅迫而為之意思表示，依民法第92條其效力為得撤銷。而「受詐欺而為之意思表示」，表意人雖得主張撤銷而使意思表示歸於無效，惟依同法條第2項不得以其無效對抗善意第三人。又依同條項之反面解釋可知，「受脅迫而為之意思表示」，表意人不但得撤銷之，且可對抗善意第三人；亦即受脅迫而為之意思表示經表意人撤銷後，即自始當然絕對無效。
(三)錯誤：善意第三人不受保護
意思表示之錯誤，僅限內容錯誤(第88條第1項)及擬制之內容錯誤(第88條第2項)，表意人始得主張欲撤銷之。而第三人縱使為善意，因法無明文，故表意人仍可對抗善意第三人。
(四)小結：
意思表示之瑕疵，於虛偽意思表示及受詐欺而為之意思表示，法律特別保護善意第三人之交易安全，第三人可主張表意人之意思表示為有效或無效。若第三人主張系爭意思表示有效時，則相對人即屬有權處分；若第三人主張系爭意思表示無效時，則相對人屬無權處分，屬自始主觀不能，應負權利瑕疵之擔保責任。
二、善意受讓與意思表示瑕疵之競合
(一)「虛偽意思表示」與「受詐欺而為之意思表示」
1.通說見解：善意受讓制度優先適用
我國在物權法下之善意受讓制度，目的為保護交易之安全。然而在民法第 87 條第 1 項但書及第 92 條第 2 項亦設有「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」之規定，其目的亦在保護交易之安全。因而，物權法下之善意受讓制度，及意思表示瑕疵之「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」規定，即有相重疊之部分。而若依照通說之見解，善意受讓制度屬於特別規定，應優先適用之；因而意思表示瑕疵之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之規定，即有遭架空之虞，而僅能適用在(沒有善意受讓制度之)債權讓與行為上。
2.林誠二教授見解：當事人得擇一適用
而林誠二教授則認為，善意受讓制度之適用範圍較廣，於任何造成無權處分之情形下皆有適用；反觀民法第 87 條第 1 項但書及第 92 條第 2 項，則僅適用在虛偽意思表示及受詐欺而為之意思表示之特殊情形。因而，善意受讓制度應非特殊規定；縱使認為善意受讓制度為特殊規定，仍應容許當事人得就二個制度自由選擇其一適用之。
(二)「受脅迫而為之意思表示」與「錯誤」：僅適用善意受讓制度
受脅迫而為之意思表示與錯誤之意思表示瑕疵，於民法通則雖未直接對第三人之交易安全加以保護，惟仍有物權法上之善意受讓制度之適用。故即使受脅迫而為之意思表示與錯誤之表意人，可對抗善意第三人，然而在善意受讓制度為特殊規定下，善意第三人之保護仍然優先於表意人。
(三)債權讓與：無善意受讓制度適用，第三人可能得主張受87條及92條保護
債權讓與並無善意受讓制度之適用，已如前述。而關於債權讓與是否有民法第 87 條第 1 項但書及第 92 條第 2 項，則存有爭議：有否定見解認為，善意受讓制度為特別規定，因而債權讓與之善意第三人無法主張適用民法第 87 條第 1 項但書及第 92 條第 2 項規定；而折衷見解認為善意受讓制度既為特別規定，則僅當債權有其他具體表徵時(例如借據)，第三人始得主張善意信賴該表徵而取得債權；而採肯定見解則認為，民法第 87 條第 1 項但書及第 92 條第 2 項並未明文排除債權讓與之適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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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、善意受讓與權利瑕疵擔保
一、爭點：透過善意受讓取得所有權之善意買受人，是否仍可對出賣人主張權利瑕疵？
二、出賣他人之物的權利瑕疵擔保責任
(一)權利瑕疵擔保責任之存在目的
依私法自治原則，買賣雙方應各自就締約資訊加已收集，而各自承擔風險；然而，由於標的物本身之權利歸屬，出賣人應為最清楚者，因此買受人就交易外觀(例如占有、登記)之信賴即應獲得相當保障，而由出賣人承擔權利瑕疵風險，且出賣人應就此負無過失之擔保責任。
(二)債務不履行與權利瑕疵擔保之區分
出賣人若最終無法交付標的物予買受人，屬債務不履行；而若出賣人雖可交付標的物予買受人，然出賣人對於標的物欠缺所有權或標的物上有其他權利時，則屬權利瑕疵(民法第348條、第349條)。出賣人依民法第353條負權利瑕疵擔保責任，賠償範圍包括履行利益。
三、權利瑕疵擔保責任與善意受讓之競合
(一)通說見解：無權出賣他人之物的出賣人不負權利瑕疵擔保責任
當動產、不動產之買受人善意信賴出賣人有處分權，縱使出賣人無處分權時，善意買受人仍可取得標的物之所有權。而依通說見解，買受人係「原始取得」標的物之所有權，因而沒有任何人可對買受人主張於系爭標的物上具有權利。既然已經沒有人可對買受人主張權利，則無權出賣他人之物的出賣人即不須對買受人負權利瑕疵擔保責任。
(二)侯英泠教授見解：
依通說之見解，將造成原本應負權利瑕疵擔保責任之無權出賣人，卻因為善意受讓制度而得免除其責任之結果，並不合理。且權利瑕疵擔保責任為債權法律行為，而善意受讓制度則屬物權行為，基於物權無因性，二者不應有連動關係。再者，無權出賣人於契約訂立乃至危險移轉時，對於標的物皆欠缺處分權，因而無權出賣人之權利瑕疵責任即已「成立」；至於善意買受人透過善意受讓制度取得所有權後，是否仍有損害，則屬責任「範圍」之層次。因而，如善意買受人於原始取得所有權後，若仍受有損害(例如買受人嗣後因產權糾紛，導致其原本可賺取之轉手利益喪失)，無權出賣人仍應負權利瑕疵擔保責任。
肆、參考資料
1.林誠二，通謀虛偽意思表示中善意第三人之認定，月旦法學教室，第89期，第18-19頁。
2.侯英泠，出賣他人之物的權利瑕疵與善意受讓，月旦法學教室，第132期，第15-17頁。
3.任亭，論民法善意取得與第三人權利之保護，48期學員法學研究報告，第588-597頁。 |
